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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琼海潭门镇，一个世代靠出海捕鱼为生的海边小镇。回家刚待了两天，50岁的赵绪云便憋不住了。趁妻子稍不留神，赵绪云溜了出去，镇政府门口拐弯处便是渔港。
微风裹挟着大海咸涩的味道，渔港里停泊着数百条渔船，船舷上五颜六色的旗标“吱吱”作响。熟悉的渔港里没有了“琼琼海03089号”的身影，站在大堤上的赵绪云黯然神伤。
“老赵，回国了，养白了很多嘛。 ”一位临岸补网的渔民认出了赵绪云，一番调侃。在马来西亚遭遇110多天的监禁生活让赵绪云的皮肤白净了许多，但其中的艰辛只能自己体会。赵绪云挥挥手，没有说话，匆匆离开了渔港。
今年5月8日，赵绪云等14名渔民驾驶“琼琼海03089号”渔船抵达距离马来西亚海岸线160多海里的南沙北康暗沙海域时，被以非法入境罪名遭马来西亚军警拘押，随后被判刑3个月。8月26日，13名渔民搭乘AK62次航班回到海口。目前，船长赵绪林仍被马来西亚当局监禁。
14名无辜渔民的牢狱之灾再度让南海主权归属问题闯入了人们的视线。农业部南海区渔政局负责人日前表示，南海区渔政局计划在未来三到五年大规模扩充船只数量，保护中国的海洋权益。
[海上遭遇]
野蛮撞渔船多人落水
楼旁的棕榈树下，妻子李传春不停地叹气、念叨:“破产了，破产了！”赵绪云埋着头，一言不发。赵绪云身材矮小，颧骨凸出，典型的海岛居民特征。继承祖辈基业，赵绪云19岁便开始出海打渔。三年前，他拿出20多年的积蓄和堂兄弟赵绪林、何书仿三人集资100多万元买下了“琼琼海03089号”号渔船。如今，这三家人的全部家当却葬身南海。
4月15日下午2时，这艘50吨的渔船从潭门镇渔港驶出。和往常一样，渔船的目的地是南海，往返大约2个月。船员一共有14人，年龄最小的赵世杰19岁，是赵绪云的小儿子。出发前，李传春给赵世杰戴上一块金镶玉的菩萨，祈求儿子平安，但这似乎注定是一次劫难之旅。
4月28日，渔船抵达捕捞目的地南沙北康暗沙海域，这里历来属于中国版图。在这块熟悉的海域，船长赵绪林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船员撒网作业，期望加快速度弥补之前耽搁的时间，丝毫没有察觉到噩梦的降临。
5月8日清晨6时，几名正在铺设渔网的船员发现一艘机械船疾驶而来，身型数倍于“琼琼海03089号”。去年，潭门镇曾发生7名船员被菲律宾海盗抢劫杀人的惨剧，一种莫名的恐惧在船员中蔓延。见对方船只来历不明，赵绪林决定“走为上计”，全力开动马达。无奈机械船马力强劲，距离“琼琼海03089号”越来越近。机械船上竖着马来西亚国旗，船员们赶紧示意自己是渔船，可没有任何效果。这艘约有300吨的机械船不仅没有减速，反而径直撞上“琼琼海03089号”。“咣当”一声，船身剧烈颤动，甲板上的郭上军和多名船员应声落水。
试图辩解反遭暴打
5名身着海蓝色制服的军人从机械船跳到渔船上，朝天鸣枪。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年幼的赵世杰吓得哆嗦着哭起来。出海捕鱼近30年，赵绪云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加之语言不通，父子俩惊恐万分。
几名落水的船员爬上渔船，可不等他们喘口气，这些军人便上前给了他们几记耳光，紧接着一顿拳打脚踢。赵绪林试图辩解反而遭遇一顿暴打，眼角顿时乌黑发紫。
撞击导致渔船进水，赵绪林和船员们被赶上机械船，双手被手铐铐在背后，一字排开蹲在甲板上。与此同时，马来西亚军人将船上的财物洗劫一空。“他们（马来西亚军人）简直是强盗！”赵世杰愤怒地说。2个小时后，“琼琼海03089号”沉入海底。
船长被强行在文书上按手印
机械船载着14名渔民驶回马来西亚。在甲板上，船员们穿着落水时的背心短裤，光着脚丫，没有任何随身物品。在烈日的炙烤下，他们饥渴难耐，几近虚脱。9日凌晨3时，机械船在马来西亚明都鲁海关靠岸。4名军人一拥而上，强行让船长赵绪林在一份文书上按下了手印。这期间，14名船员吃了两天来的第一顿饭，一碗螃蟹汤外加一小碗米饭。
当天，这群光着脚丫的船员便站到了明都鲁法庭上，一位30多岁的女法官宣布对他们无条件拘留14天。随后，船员们被送入诗巫监狱。
船员们在南海险象环生的遭遇，家人无从知晓。直到5月14日，李传春接到渔政部门的电话，询问赵绪云是否打电话回家。此时，船员们的家人才知道，一同在南海捕鱼的渔船发现了“琼琼海03089号”的渔网，但船只不见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传春昏厥了过去。下午2点，我驻马亚西亚大使馆证实了船员们被马来西亚当局拘捕的事情。
[牢狱之灾]
14人被塞进2间潮湿牢房
距离明都鲁法庭约300公里开外的诗巫监狱，每间约20平方米，却挤满了20到30人，14名船员被塞进其中2间牢房。牢房形如一个倒置的炖锅，头顶和四周全是铁皮，只留下一圈铁丝网透气。
每天上午7点，狱警点名，然后每人发一块面包、一根拇指般粗的香蕉做早餐。随着气温升高，牢房里湿热难耐，蚊虫肆虐。熬到下午4点，狱警会发放第二顿也是最后一顿饭食，一条手指头粗的小鱼就着一碗发黄的米饭，这对于从事体力活、饭量大的船员们连充饥都不够。到晚上10点，点过名后，大家挤靠着躺在地板上睡觉，可连翻身的地方都没有。污浊不堪的环境，加上蚊虫叮咬，不少船员出现感冒症状。
5月20日，船员被以非法入境罪名再次开庭，我驻马来西亚使馆一名工作人员的到来让船员们看到了希望。船长赵绪林向该工作人员介绍，当时渔船作业的区域属于中国海域，船员们不会认罪。该工作人员询问船员们有何要求。10多天了，船员们的衣服还是落水时的背心短裤，在地板上蹭来蹭去，屁股都快露了出来。来自湖南益阳的郭上军说:“请给我们买一套新衣服。”
赵绪林向我驻马来西亚使馆工作人员反映，监狱发放的饭食太少，希望能买一点方便面。27日，使馆工作人员给船员每人送来一套衣服，还有一双拖鞋，自此船员们才结束了赤脚生活。
使馆工作人员还递给赵绪林450元马币。从那天开始，船员们可以享受每顿一包方便面的加餐，“7角一包的方便面，里面有点肉末。”赵绪云憨厚地笑笑，自嘲苦中作乐。
不堪侮辱虐待无奈“认罪”
牢狱之苦还在继续，船员们度日如年。6月22日，这起案件第三次开庭。见船员们不肯认罪，马来西亚警方开始欺辱船员。从监狱到法庭约有300公里的路程，船员们被塞进一辆黑色的囚车，火热的铁板使得囚车内热浪滚滚。到了中午时分，警察停车吃饭，把船员们关在囚车里在太阳下暴晒。
在法庭上，明都鲁法院丝毫不理会船员们的辩驳，宣布船长赵绪林刑期五个月或罚款10万马币，其他渔民则被扣留三个月或罚款5万马币。
“我们不认罪，他们就故意整人。”说到这里，赵绪云变得激动起来，背过身擦拭泪水。渔民们被押送回诗巫监狱，让人气愤的一幕发生了。狱警打开囚车门，迫使船员们跪在地上，一个个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爬过监狱大门。
当晚，船员们无奈“认罪”。“一家人全靠我养活，熬不起了。”郭上军说。
由于无力承受罚款，船员们选择在监狱待上3个月。他们向法院提出刑期应从被捕之日算起，但被驳回。按照当地法院，刑期剔除周末两天，所以13名船员得以在8月25日出狱。
华侨助船员买回国机票
服刑期间，华侨徐孝齐来看望船员，并给每位船员送去了50元马币，这样船员们可以继续加餐一包方便面。徐孝齐给船员们带话，已经为船员们买好了回国的机票。
出狱临近了，船员们兴奋不已，不少人几天都没睡好。24日晚，赵世杰站在铁丝网旁边眺望窗外，一分一秒盼望太阳升起来。
25日早晨，船员们穿上大使馆送来的那套新衣服，时隔110多天后走出了监狱大门。多名华侨早已等候，带着船员们直奔机场。26日7时，13名船员终于登上了回国的飞机。两个小时后，渔民回家了，而船长赵绪林还有2个月的刑期。
[南海区渔政局]
将扩大渔政力量保护我海洋权益
回忆这段噩梦般的经历，赵绪云隐约感觉到船员们的遭遇和南海争议区域问题有关。此前3月份，我国最大的渔政船中国渔政311船从海南三亚开赴南海执行渔政管理任务，宣示中国对南海诸岛的主权。
近年来，我国渔民在南海传统疆域内捕鱼遭外国执法船拘押事件呈现高发态势。今年6月，25名广东渔民在菲律宾被扣长达2年半后得以回国。 6月20日，广西8艘渔船75名中国渔民在中国南沙海域传统渔场内正常作业时，被印尼渔业执法船抓扣。
南海是全世界唯一存在岛礁、海域、大陆架主权和主权权益的多边交叉争议、并且争议面积最大的海域，而南沙群岛230多个岛屿、沙洲和礁滩，条件比较好的地方都不在中国大陆的实际控制下，大多被越南、菲律宾、马来西亚侵占。
在南海海域，我国渔政力量显得捉襟见肘。海南渔业厅一位专家介绍，一年365天只有一艘渔政船在南海区域监管渔船，“显然不够，应当加强渔政力量。 ”
农业部南海区渔政局负责人日前表示，南海区渔政局计划在未来三到五年大规模扩充船只数量，保护中国的海洋权益。
琼海渔业协会会长麦帮奋向晨报记者表示，当前南海争议地区愈趋复杂化，渔民应当加强防备。不过，麦帮奋并不建议渔民远离这些危险地区，“我们（渔民）不去，如何显示中国的存在呢？ ”
然而，潭门镇的渔民却心有余悸。自南海开发以来，渔民逐渐变得富裕起来。赵绪云说，“等有了船，我们还要出海，不过要尽量离那里（出事海域）远一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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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1 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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